移民心境

整理舊物,發現一篇剛來紐西蘭時曾應一家移民公司要求寫的移民心路,雖事隔多年,讀來心情感受依舊.眼看著當年同期移民的家庭都已陸陸續續遷回台灣,感觸良深.對許多人而言或許是執著,於我,只是生活.

移民的心 心的移民  (1998年7月福音移民資訊)

移民在三四年以前從來不曾是我的夢,臺灣的政治或許複雜混亂,但對於興趣缺缺的我,未曾有過太大的困擾,總認為動盪之後自然會有一個平衡的方式.臺灣的教育或許填鴨死板,沒有小孩,感受不到一般人所說的壓力,況且曾經留學美國,經歷過不同的教育體系,各有利弊實難斷定誰好誰壞.看看自己,在這種制度下成長的我,好像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.加上印像中移民似乎是有錢人的專利,沒有千萬資產那有移民的條件,所以僅管移民潮在臺灣正流行,卻從沒有真正關心過.

小時候對於大自然一直有股莫名的嚮往,常常夢想能有那麼一天,在一個幽靜的地方擁有一小塊地,一條清澈小溪靜靜流過,種些蔬果,養些禽畜,遠離城囂世俗,過個恬淡悠閒的生活.

在台大任教十幾個年頭,教書,作研究,請計畫,趕報告,單純的工作環境,高尚的職業,穩定的薪水,許多人羨慕的生活方式.然而,每天一覺醒來,就知道今天的生活將會是如何,甚至明天,下星期,下個月……,日子變得有些枯燥且千篇一律,實驗室,家裡,上班,下班,然後呢?貸款買層公寓,繼續教個十幾年書,等退休,安享晚年。聽說紐西蘭是個很美麗的地方,到處山林草原,湖泊溪流,地廣人稀,也許有我夢想的地方,於是開始有了移民的念頭.

走訪了一趟紐西蘭,跟著旅行團南北島轉了一圈,優美的山水風景,廣大的森林草原,成群的牛羊馬鹿,的確深深地感動了我,卻沒有概念何處才是落腳之處.回國後,搜集了些資料,意外發現在旅行團固定的旅行路線之外,有一個陽光小鎮叫Nelson,座落在幾個國家公園之間,是紐西蘭藝術家聚集的地方,或許這就是我要找尋的夢鄉.於是再度背上行囊,獨自探訪這藝術之鄉.一個月的行程,逛遍了Nelson,認識了一位當地的kiwi,也因此找到圓夢的地方.那是一個緊鄰國家公園,只有兩英畝大的一個荒廢小農場,一條清澈小溪,及膝的雜草,倒塌的圍籬,爬滿蔓藤的古樹以及一棟未完工的小木屋.也許在一般人的眼中,這只是個荒蕪之地,而我看到的卻是一大片翠綠的草地,花朵盛開的園圃,蒼翠茂密的蕨園,以及一個忙碌快樂的園丁.

毅然辭去了教職,揮別了臺灣,遠赴紐西蘭當起農夫來.除草整地,栽花種菜,修圍籬,漆房舍,一年多下來已逐漸有個樣子,也開始享受到田園生活的樂趣.吃自己親手種植的野菜,摘自己園裡的水果,想嚐點鮮味,溪裡盡是鱒魚與河鰻,而海就在十分鐘車程可及之處,俯身即是蛤仔與牡蠣.四季分明的溫帶氣候,春的媚,夏的盛,秋的多彩以及冬之蕭瑟,著實讓人目不暇給.閒坐陽台上,鷹鷲野雁遨翔天際,水鴨白鵝悠遊溪中,偶而還有野兔,小貂繞著屋子追逐,夜裡更有山貓,果子貍屋頂上開舞會.每天清晨摧起床的是各種鳥鳴,伴著入眠的是沒有光害下的滿天星光.生活竟可以如此單純而愜意,實在不是從小生長在台北的我可以想像的.

鄉間的生活簡單,沒有城市的繁華繽紛,生活花費降到最低,不過儘管如此,經濟上的保障仍是重要的課題.在臺灣時就不是富家,又無祖產,加上來此後買地建屋,所剩無幾,經濟來源成為移民後必須面對的最大問題.對於大部分的臺灣移民而言,保持事業或家產在臺灣,先生在台繼續打拼,妻子兒女在紐西蘭生活,是最普遍也是最容易確保經濟資源的方式.但這不是我能夠,也不是我想要的.其實找一個有大學的大城市,像Auckland或Christchurch,以在臺灣的專業,弄個研究工作或許不難,但果真如此,那又何須放棄原先辛苦建立的基礎,大老遠跑到地球的另一端,再重覆原先的過程.再說由一個大城到另一個大城,由一個朝九晚五到另一個朝九晚五,日子仍會是枯燥無趣.好在以前在臺灣時對藝術就很感興趣,收集了不少有關紙藝的書,像摺紙,剪紙和紙雕等等,閒暇時自己也玩玩,想想或許可以將這些代表東方文化的傳統藝術,介紹給紐西蘭,也多少賺點生活補貼.於是開始於每個星期六,日在跳蚤市場擺攤賣藝.剛開始時只是抱著好玩嘗試的心理,這輩子一直是坐辦公室,領薪水的,從來也沒想過擺地攤是啥滋味,一年下來才發現,這真是難得的經歷.雖然收入堪稱微薄,尚不足生活所需,但卻因此有機會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.來自各國的旅遊者,當地的kiwi,以及臺灣的移民,也真正融入紐西蘭的生活中.況且知道的人多了,開始有人找我在high school教課,有人請我在社區的聚會中講演示範,也許無法以此致富,但假以時日,維持生活的基本開銷應不成問題才是.

紐西蘭除了原住民Maori人外,都是外來的移民,差別只是早到晚到而已.早期的移民多來自英國,已習慣認定自己是紐西蘭人,近期的移民則來自世界各地,不同的文化背景,不同的價值觀念.歐美的移民似乎較能融入現實的社會中,亞洲移民則多保有自己的天地.太多人問我會不會想念臺灣?會不會懷念過去的生活?會不會後悔放棄以前的職業?會不會………?說不會似乎有些無情,其實真的是不會.逃避或被迫式的移民,人雖在此,心仍不定,移民只是形式,只是手段,移民的日子如同作牢,只等服刑完畢取得通行證.真正的移民是心的移民,也許紐西蘭永遠不會是你的國,但會是你的家,雖無須破釜沈舟,卻必須真心認同,也唯有如此,才能真正享受此地的生活.

記得小時候有首兒歌,每個人都能朗朗上口:我家門前有小河,後面有山坡,山坡上面野花多,………小河裡有白鵝,………以前常常無意中哼哼,也從沒有去細細體會其中意境,而今浮現腦海,卻是何等的溫馨與幸福的感觸.